半年多前,我就曾经说过,的困境恒信策略,也将是/沙拉的困境。
因为,在叙利亚,任何一届政府要想坐稳政权,都必须同时做到两点:
一是要能打;二是要会搞钱。缺一不可。
第一点咱们后面说,先看第二点。
从2011年开始,叙利亚就一直打仗,经济早已崩溃。
再加上《凯撒法案》的制裁,几乎把叙利亚与国际社会之间的正常贸易往来全部冻结。基本上所有的企业均无法绕开制裁,直接向叙利亚投资。
更糟糕的是,这么多年来,叙利亚八成以上的油田和粮田都在美军扶持的东北部库尔德人控制区。这些地方均有美军驻扎。
美军严禁库尔德人控制区的一粒粮食,一滴石油进入叙利亚其他地区。粮食过剩就直接在地里烧掉,也不给叙利亚政府。
你看,这是2020年5月,美军阿帕奇直升机在叙利亚东北地区投放燃烧物质,焚烧了两万公顷以上的成熟麦田。
还有一点很重要,早前阿萨德政府的大饼,一大部分来自俄罗斯的粮食援助。
而“朱大帅”对俄罗斯的态度一直比较模糊,反倒是很急于取得西方和以色列的认可。
那么,这种情形下,朱拉尼政府如何去搞粮食,以延续阿萨德政府大饼补贴,还真是个挺棘手的问题。
毕竟,打江山时,可以靠“画饼”积聚人气搞动员;一旦上台,那可是要真正发大饼的。
于是我们看到,自去年底入驻大马士革后,朱拉尼表现得非常“务实”,他主动穿起西装打了领带,一直在跟西方,特别是美国积极接触,希望能够尽快解除制裁并获得国际援助。
对此,美国确实也给了积极回应。
去年12月中旬,美国代表团去了一趟叙利亚后,美政府官网上已经挂了十年多的那个有关“恐怖分子”哈迈德·朱拉尼的悬赏通缉令,就奇迹般的消失了。
只是,所谓的“回应”,似乎也仅此而已,真金白银的东西,美国人一分钱都没掏出来过,制裁更是未曾取消过一条。
同期,“朱大帅”在跟美国拉关系的时候,对以色列也表现的非常小心,甚至某种程度上显得很软弱。
去年12月初,随着阿萨德政府的倒台,以色列趁火打劫进入了戈兰高地联合国缓冲区,并控制了叙利亚的最高峰-黑门山,半个多世纪以来,首次完全占领了整个戈兰高地。
然而,朱拉尼政府除了口头上的谴责,并未做出任何有效抵抗,时至今日,戈兰高地全境,仍旧在以色列的手上。
更有意思的则还当属。就在那个节骨眼上,艾哈迈德·朱拉尼火速改回了自己原有的姓氏,重新叫了——艾哈迈德·沙拉。
原来,年轻时他之所以要改姓“朱拉尼”,就是为了纪念自己的老家——戈兰高地。
因为,朱拉尼的发音和戈兰高地是一样的。用这个名字,意在不忘收复故土,铭记国耻家仇。
早前的1967年第三次中东战争时,以色列曾占了整个戈兰高地。后来在联合国的调停下,戈兰高地的东部边界被联合国划为缓冲区,名义上继续由叙利亚控制...
那么,如今时隔半个多世纪,以色列再次全部占领了戈兰高地,这种情形下,他继续叫“朱拉尼”,确实尴尬。并且还很容易刺激到以色列。
所以,不排除“朱大帅”着急改名字,带着向以色列主动低头示好的意思。
再后来,到了2025年6月,以色列跟伊朗对打的那阵子,以军的战法也跟之前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区别。
早前以色列和伊朗都是主要靠中程导弹对打的。但这次就不一样了,伊朗还是老模式;以色列则主要用了空射弹道导弹——靠战机长途奔袭过去投弹,精准性和机动性都在伊朗之上。
从路线上看,以色列的战机要飞越叙利亚,约旦,伊拉克三个阿拉伯国家领空才能抵达伊朗,期间还要在叙利亚领空上进行空中加油。
这放在之前叙利亚阿萨德政府时代,几乎属于以军想都不会想的操作。
但“朱大帅”主政的叙利亚,居然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好了恒信策略,咱们还是回到开头那个问题,在叙利亚,任何一届政府要想坐稳政权,一是要能搞钱;二是要能打。
正如前面说得那样,在战争和制裁的双重打击下,换任何一个政府当家,搞钱也确实没啥好办法。
而能打这个,就更麻烦了。
因为,叙利亚的民族、宗教和教派之间的关系特别复杂,各个都能打!
在叙利亚两千多万的人口中,80%属于阿拉伯民族,剩下的少数民族有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土耳其人、切尔克斯人和犹太人等等。
叙利亚的阿拉伯人中,又有85%信奉伊斯兰教,14%信奉基督教。
叙利亚的穆斯林中,逊尼派占了八成(约占全国人口的68%);什叶派是少数群体。
而且,叙利亚的什叶派,主要就是阿萨德家族所属的那个阿拉维派,只占叙利亚总人口的10%左右。
剩下的则是另一个什叶派小众派系德鲁兹,约占叙总人口的3%左右,多分布在戈兰高地和叙利亚南部三省。
(阿萨德在搞统战工作)
(朱拉尼继续搞统战工作)
圣诞节穿圣诞风红毛衣发祝福。
这种复杂国情下,加之中央政府执行力又很弱,不少叙利亚基层民众,往往更在乎的是自己所在的部族、宗教和教派、族群,相比之下,国家认同反倒是次要的了。
这导致,叙利亚境内,盘踞着一堆的山头。
你看,这是去年底,新总统艾哈迈德·沙拉(朱拉尼),邀请叙利亚主要武装组织的代表来大马士革座谈。座谈后,朱大帅与各代表“亲切合影”。
跟咱们中国湖北省面积差不多的叙利亚,其境内的主要武装派系,一个拥挤的广角镜头都很难装得下。
到这儿,咱们就得说说本次让以色列不请自来的叙利亚内部冲突了。
导火索是发生在7月13–14日,苏韦达省东部的一起武装冲突。
起因是贝都因部族在路检中袭击并抢劫一名德鲁兹族商贩,随之引发了一系列报复和反报复行动。
要说这个,贝都因人和德鲁兹人,也算是千百年的老冤家了。
贝都因人多属逊尼派分支,从事游牧业。
德鲁兹人,则为什叶派分支,从事农耕、贸易活动。
双方经常发生绑架、交火这类的冲突。他们两家的打冤家历史,可比叙利亚的建国史长了很多很多。
而且,如果再往前推一百年,德鲁兹人这个群体,甚至连什叶派都不承认他们的穆斯林身份。
因为,跟阿拉维派差不多,他们过的太世俗,也不怎么讲究宗教禁忌。显得非常“不清真”。
就看德鲁兹派的教义:
喝酒,不封斋不朝觐、不行割礼、坚持一夫一妻制,并主张免去礼拜、朝觐、天课、圣战等义务。甚至他们还不设清真寺,宗教礼仪讲究一切从简,也不强制禁食猪肉。主打一个只要心中有真主即可,无需花精力去严守清规戒律和各种形式主义。
正因如此,和阿拉维派一样,德鲁兹派也曾长期被中东的保守伊斯兰教群体视为——“该下火狱的叛教者”。针对他们的屠杀,都叫“圣战”。
它们不被主流认可的身份一直持续到了1920年代,最终在法国殖民者的运作下,阿拉维派和德鲁兹派被什叶派承认,并勉强收归旗下。
为什么呢?原来,这时候的法国人要扶植阿拉维派主政叙利亚,所以顺便把德鲁兹派给一起带上了。
于是我们看到,当阿萨德政权倒台后,相对于叙利亚的基督徒,阿拉维派和德鲁兹派显得更加恐慌。
因为,他们一直被逊尼派视为异端。更何况,虽然“朱大帅”袍子头巾换成了西装领带,但他手下的队伍,却不乏一些宗教极端分子。
正如前面提及的那样,贝都因人和德鲁兹人的冲突不算很新鲜,放到往常,他们自己打打就消停了。
然而这次不一样了。因为,主政大马士革的,已经换成了逊尼派。
具体细节大概率是,贝都因人吃了亏,招呼来同属逊尼派的叙利亚政府军去报复德鲁兹人。结果,有救兵后的贝都因人占了上风,大开杀戒,甚至还搞了屠杀直播。
以色列一看,好家伙,这是在对我们的同胞搞种族灭绝,我要援助德鲁兹人。于是就开始轰炸叙利亚政府军和大马士革,给朱拉尼施压。
内塔尼亚胡还借此发表演讲,振臂一呼说——“我们不能把这些威胁留给下一代。因为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可能就不会有下一代了。”
到这儿,有人可能会问了,以色列不是个犹太国吗,怎么还管阿拉伯族群的德鲁兹人叫同胞?用“我们”这样的称呼?
事实上,跟叙利亚一样,以色列也是个多民族、多宗教国家——除了主体民族犹太人(约为75%),以色列的第二大族群就是阿拉伯人(约23%),同时还分布着一定规模的亚美尼亚人(基督教徒为主)、少量的切尔克斯人(突厥血统的高加索人,主要信仰伊斯兰教)。
而这些拿着以色列国籍的阿拉伯人中,还存在一个鄙视链——德鲁兹人>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人>阿拉伯穆斯林。
比如,以色列的第一个非犹太裔部长、第一个非犹太裔大使、第一个非犹太裔飞行员、第一个非犹太裔“蛙人”(这是摩萨德的精锐特工队员),第一个享受国葬的非犹太裔公民,都来自只占人口1.6%的德鲁兹人当中。
因为,在以色列,服兵役率最高的,就是这个德鲁兹人。目前,以色列德鲁兹人男性服兵役的比例超过83%,已经高于了以色列的犹太公民(70%)。
而在以色列,服兵役则属于任何一个男女公民通向仕途的必经之路。
随着有兵役豁免权的以色列极端正统派犹太人(下图这样装扮的)占比越来越高,以色列的军警系统对德鲁兹人也愈发倚重。
你看,这是以色列国防军总参谋长哈勒维亲切会见以色列北部德鲁兹派领袖塔里夫,请求帮助进行战争动员。
如今加沙巷战中的被安排执行最危险任务的以色列国防军,也不乏德鲁兹编队。据说,他们对同为阿拉伯人的哈马斯,下手甚至比犹太人还狠。
甚至,德鲁兹人每次投票时,也大都会选择支持以色列最保守,最坚持犹太人优先的“利库德集团”。
可以说,以色列的德鲁兹人和执政的“利库德集团”算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这是以军中的德鲁兹旗帜)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德鲁兹人分布于以色列、叙利亚、黎巴嫩和约旦四国,但人数最多的,还得是戈兰高地以及叙南部三省,人口约为60万。
就看以色列控制的戈兰高地,截止到2022年的统计数据,也只有 20%的德鲁兹人选择加入了以色列籍。大部分德鲁兹人还只是拿着可以自由出入以色列,并享受部分以色列社会福利的特殊身份卡,依旧自愿保留着叙利亚公民的身份。
(戈兰高地的德鲁兹社区)
算起来,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也有半个多世纪了。由此可见戈兰高地的德鲁兹人对叙利亚还是有一定国家认同的。
另外,种种迹象也表明,以色列其实是不请自来的,叙利亚境内的德鲁兹人并未请求以军直接出兵。
而要说如今的叙利亚政府,实际上,自从以色列给朱拉尼划了红线后,朱拉尼就没敢越过半步。表现的还算是很配合。
但以色列要的显然更多,除了戈兰高地,它还想借此让叙利亚在法律层面确认南部三个省的自治(割据)身份。这样的话,以色列缓冲区将进一步扩大,戈兰高地也就随之成为了以色列的永久占领区。
然而,即便总统府和国防部被炸,遭遇了以色列羞辱式的贴脸“掌掴”,叙利亚方面也仅是通过外交部进行了谴责声明。次日,朱拉尼西装革履的发表了全国电视讲话。他坚定地说,自己绝不害怕战争,叙利亚人民将随时准备战斗。
然后,居然就没有然后了...
毕竟,做了总统的朱拉尼,对手下各派系武装分子的控制,或许就和他对叙利亚全国的控制一样松散。要不要战斗,怎么战斗,什么时候战斗,他说了都不算。
最后,还是那句老话。当年阿萨德的困境,也是如今“朱大帅”的困境。甚至是“困”上加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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